在我國很多古代文獻中,都有苗族是“盤瓠之后”的記載。有關(guān)神犬盤瓠的神話傳說多在苗族、瑤族、畬族聚居的區(qū)域廣泛流傳,并被作為始祖或圖騰崇拜。盡管苗族系盤瓠后裔的說法值得商榷,但“狗崇拜”卻在很多苗族區(qū)域切實存在。此次,記者走訪湘西南綏寧縣的黃桑保護區(qū),親眼所見狗在這一帶的崇高地位,神秘的“祭狗”儀式更是讓記者大開眼界。
這一帶的苗族,幾乎家家戶戶養(yǎng)狗。狗在寨子里搖頭擺尾,跑來跑去。無主的狗跑到村民家里,村民都會給些吃喝招待。偷狗、打狗則是不可饒恕的罪孽。每天開飯時分,每家每戶第一件事就是把狗喊回家,舀起鍋里的第一碗飯喂給狗吃。每年新糧成熟,煮出的第一碗新飯也必定先喂給狗。在這里,狗是吉祥的象征,新生兒的乳名里一般都帶一個“狗”字,小孩子的帽子、口水巾、玩具上也大都有狗的形象。
然而,記者通過走訪發(fā)現(xiàn),在黃桑、關(guān)峽一帶流傳的關(guān)于狗崇拜緣由的傳說,并不同于神話故事里高辛帝畜狗盤瓠平定吳將軍作亂的版本。黃桑的村民給記者講了這樣一個故事:遠古時期,天降暴雨,人間沒有糧食吃,神犬涉過一條河水,跑去很遠的地方為人類取糧食。神犬在稻田里打滾,以使全身沾滿稻谷。往回跑的時候,又路過那條河,河水把全身的谷粒都沖刷掉了,只留下狗尾巴上的一點點糧食,這也是為什么如今的稻谷都長在狗尾巴一樣的麥穗尖上的緣故。這個故事被當?shù)厝似毡檎J可。
至今,狗崇拜在很多區(qū)域的苗族中都可以看到,然而,神秘的“祭狗”儀式卻極為罕見。這種儀式由來已久,卻瀕臨失傳。據(jù)胡彬彬教授介紹,如今,只有湘西南黃桑、關(guān)峽一帶的苗族保留著“祭狗”儀式,附近懷化地區(qū)的苗族都沒有了這種傳統(tǒng),在東南亞的苗族更見不到。
“祭狗”是族內(nèi)的神圣儀式,一般在過年和新糧成熟時舉行,場面十分壯觀,并不向外人展示。協(xié)商良久,“祭狗”儀式的傳人蒙永才同意為記者一行表演簡易的儀式。
儀式在蒙永才家的堂屋進行。他在神壇前的方桌上擺好酒、肉、米飯、香、燭等祭品,在桌子上方掛起四小、兩大共六張畫。畫的紙張很厚,經(jīng)歷代疊糌修補上油,呈黃褐色,表面有光澤。雖歷經(jīng)多年,色彩依舊明艷,據(jù)推斷,使用的是礦物質(zhì)顏料。畫中形象鮮活,線條雖不夠精美,但憨直生動。畫中圖像極復雜,其中一幅畫上既有觀世音菩薩等佛教形象,也有雷公電母等道教形象,還有狗的形象。整體看來,有些像水陸畫,卻又有所不同。
布置好現(xiàn)場,蒙永才點亮方桌上的香燭,斟滿酒,并給祖先牌位和天地添酒敬香。儀式正式開始,蒙永才穿戴起類似道袍的深藍色長袍和帽子,開始請神,他點燃紙錢,口中誦經(jīng),卜卦三次。隨后,將桌上插著筷子的一碗熟米飯移至桌下,倒披蓑衣,裝成狗的模樣,圍著方桌奔跑跳躍數(shù)圈,嘴巴伸進碗中舔飯,儀式結(jié)束。這只是簡化的、典型化的祭狗儀式。據(jù)蒙永才介紹,在正式的“祭狗”儀式上,要有當?shù)靥赜械臑躏?、狗和兩名男童。烏飯用某種植物將米染黑而成,第一碗要讓狗先吃,男童要用顏料抹臉,這也許是對苗族祖先喜好“五色斑斕”習俗的承襲吧。男童模仿狗在桌下轉(zhuǎn)圈,桌上則有人圍坐吃飯,轉(zhuǎn)過三圈后,男童方可回到桌上吃飯,表示由神界回到了人間。
神秘的“祭狗”儀式正面臨失傳的危險。曾經(jīng),這個區(qū)域幾乎每家每戶都會“祭狗”,儀式相當隆重,到了蒙永才的父輩,會的人就已經(jīng)不多,蒙永才的父親在去世前幾年將儀式傳給兒子,但已是簡化的儀式,很多道具和細節(jié)都沒有了。今天,蒙永才幾乎成了這一區(qū)域唯一的“祭狗”儀式傳人。胡彬彬呼吁大力保護這一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,使之不致失傳,“這一傳統(tǒng),事關(guān)人類早期的原始宗教崇拜,極其罕見和寶貴”,他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