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地屬亞熱帶氣候,雖然瀕海臨江,但市區(qū)內(nèi)縮,每年總會有一個炎熱的夏天。往昔“電”還沒有引進時,連電燈都沒有,自然也不會有電扇。后來有了電扇,不過這東西在當時屬于高檔消費,不是每個市民家庭都能添置的。至于“冷氣設(shè)備”,四十年代雖己出現(xiàn),但只在極少數(shù)的特殊場所(如最高級的飯店、電影院)才會有限地使用。
那么,上海人如何熬過三伏天呢?有錢有見識的人或北上青島、北戴河海濱,或遁入廬山、莫干山的林中,避暑消夏,而普通人家以及不愿離開上海的各色人等,想在這個城市里多得到一些涼氣,自需尋尋覓覓了。
馬車兜風好氣派:繼1850年和1854年兩個跑馬場先后廢棄,1862年,西人又在今人民廣場和人民公園處開辟了第三跑馬場(即后來習(xí)稱的“跑馬廳”),并向西遠至名勝靜安古寺,辟建了一條綠樹相夾的“靜安寺路”。自此,在這一帶跑馬便成為他們的常事了。漸漸地,馬車也作為一種日常的交通工具在上海流行起來。
這馬車已不是中國傳統(tǒng)的樣式,而是充滿了西洋的情調(diào)。車有單馬雙輪的,有雙馬四輪的,車身敞開,上面支起一頂漂亮的遮篷。后者兩邊各是兩個高大的鋼絲輪子,中間托起長方形的寬大車廂。這車廂分前后兩廂,前廂兩排位子相對,可坐4至6人,后廂一排位子,可坐2至3人。車夫坐在前廂之前的單獨位置上,駕車前行。
富商大賈自家有馬車,社會上則有行業(yè)性的馬車行,“專備游人雇傭忙”。游客多是沿著這條風景如畫的靜安寺路,去游訪靜安古寺以及光緒年間先后開辟的西郊園林——申園、張園、愚園。
在當時,馬車畢竟是上海灘稀罕之物,敞篷坐于其內(nèi),招搖過市,路人注目,坐者不免自覺身價百倍。乘馬車兜風因而成為滬上的一大時尚:“一至陽烏西匿,寶月東升,團扇輕衫,結(jié)隊而至?;驍y仙眷,或挾雛姬,繡?雕輪,絡(luò)繹道路。”
夏季時分的兜風夜游,尤令人神往。車夫響鞭一甩,雙馬奔騰,疾駛?cè)顼w,陣陣快風撲面而來,一天暑氣頓時全消。樂此者,甚而會通宵達旦,如“夜游神”。靜安寺路上每晚老是車轔轔、馬蕭蕭的,吵擾了兩邊的洋人住戶,于是他們向當局提出要禁止此項活動。捕房只得派人守在中泥城橋畔,一過夜半12時,就不準馬車向靜安寺路西行。但欲行者仍源源不斷,只是路線繞至新閘再向西,兜風的喧鬧聲便向北移剄了蘇州河的南岸邊。
汽車兜風更新潮:1901年,一個匈牙利人將汽車引進上海。這一交通工具與馬車相比,速度更快且平平穩(wěn)穩(wěn),無驚馬、翻車的意外之險。在都市交通越來越需要舒適、安全的形勢下,畜力型的馬車自然要被動力型的汽車所代替,馬車兜風也就改成了汽車兜風。
富家巨室以重金自購汽車,稱為“自備汽車”。一般人用車則可向?qū)iT的汽車行租借,每小時3至4元錢。因一輛汽車最多能乘6、7個人,一家男女老少,如不是人口太多,可以一起擠上;數(shù)個朋友邀集一起,常常就嬉笑塞滿一車。一小時中,汽車能從滬東到滬西兜上一大圈。
汽車作為又一新奇事物,早先同樣招搖過市,引人注目。不過汽車兜風一般要在晚上8、9時才出行,且特意避開人多的鬧市區(qū),專向那僻靜地方駛?cè)?。那滬西的靜安寺、曹家渡、徐家匯、北新涇、滬東的楊樹浦、引翔港,遠至東北的吳淞口,都是兜風的好去處。這些地方夜深人稀,路兩側(cè)還有大片的農(nóng)田荒地。林木簇簇,燈火點點,車行其間,風自天地來,涼氣腋下生,兜風之樂真是無法形容了。
公園納涼最便捷:1928年起租界公園對華人開放,公園便成為市民夏日夜晚喜去的納涼之地。一般來說,市民都是就近入園:西區(qū)的人多去兆豐公園(今中山公園),法租界的人多去顧家宅公園(今復(fù)興公園),公共租界北區(qū)、東區(qū)的人多去虹口公園,至于中心區(qū)、東區(qū)的人則多去外灘公園。
公園內(nèi)土地開闊,一般都有氣息清新的草地,還有片片樹林,間有碧湖清流。尤其是外灘公園,它瀕臨一江一河(黃浦江、蘇州河),在此縱目望去,外灘雄偉的弧形建筑帶,燈火爍爍的江景、河景,令人久久不愿離去。沿江設(shè)有許多靠椅,但位子總被占據(jù)一空,后來者很難插人其間。
園內(nèi)還建有噴水池、茅草、音樂亭。音樂亭一般每星期有兩個晚上舉行音樂會。面對清風美景,聽著輕快的音樂,幾乎忘卻自己正處于難熬的盛夏季節(jié)中。
屋頂花園多情趣:高樓樓頂居高臨下,縱目四望,大上海盡收眼底。一些有心人利用這一優(yōu)點,開辟了高樓屋頂游戲場;因為它們是露天的,便成為市民夏夜游樂兼乘涼的新去處。
首先被辟作屋頂花園的是新新舞臺(今南京東路、浙江中路交界處)的樓頂,名“樓外樓”,1912年建,在屋頂平臺上加了一個玻璃棚,有小電梯從下將游客升至場內(nèi),僅此一點,在當時就叫人大開眼界了。以后,先施公司辦屋頂花園,園內(nèi)遍設(shè)花卉盆景,有多種游戲,入場票價每人4角,有時還買一送一。新新公司屋頂也開了新新花園。永安公司在樓頂辟“天韻樓”,環(huán)境比其他地方更高雅,演出有說書、大鼓、灘簧、戲法、雜技、滑稽、女子新劇等,花樣更雜,故游客最多。
觀景、看戲、享受陣陣涼風,夏季于此盤桓半夜,不免有天上人間之感。
游泳池里泡冷波:從晚清到三十年代,上海市內(nèi)游泳池最多達到了20個左右。它們大致可分為四種類型:一類是公辦的公共游泳池。如最大的虹口游泳池,由工部局建于1922年,系上海第一個公共游泳池。1935年,上海市政府在江灣市中心區(qū),與體育場一起,也造了一個規(guī)模較大的露天游泳池。第二類是團體所辦。光緒三十一年,劃船總會在蘇州河河口辦了一個室內(nèi)游泳池;以后上海青年會、西僑青年會、法國總會等也辟建了室內(nèi)游泳池。第三類是學(xué)校所辦。如圣約翰大學(xué)、交通大學(xué)、滬江大學(xué)等,都有校內(nèi)游泳池。第四類是私人所辦,如法租界的蘭園游泳池、公共租界的大陸游泳池等。
游泳池到夏季是整日開放。以虹口游泳池為例,每年約始于5月15日左右,閉于9月30日。每日從上午6時起至下午8時止。星期三、日下午2時至5日寸還有為婦女、兒童開設(shè)的專場。入門資費每人平時4角,周末5角。
夏日到游泳池去游泳、嬉水、洗冷水浴,是比其他方法更直接的取涼之法。喜水者在游泳池可以泡上數(shù)小時,甚至一整天。對他們來說,炎熱的夏天,反而成了快樂的日子。
露天影院受歡迎:上海市內(nèi)曾有幾處露天電影場所。如靜安寺路上的圣喬治飯店,1924年在花園中開辦了圣喬治露天影戲院。1925年,大華飯店也開設(shè)了一家露天放映場。在法租界,霞飛路(今淮海中路)、邁爾西愛路(今茂名南路)口有一家光陸露天影院,專演美國派拉蒙公司出產(chǎn)的影片。
這些地方,場內(nèi)中央張起一幅大白布,觀眾位子多面向銀幕,但也可隨意地在兩側(cè)和后邊的空處席地而坐。
這些電影院只在夏季開放,因場子開闊,且處于花園內(nèi),空氣清新,環(huán)境宜人,故一到天黑,常常人滿為患。乘涼加欣賞電影,一舉而兩得。
吳淞“看?!毕礋釅m:吳淞地當黃浦江和長江的交匯處,但上海人多以為其面海,因此被看作海濱,有“吳淞看?!敝f。
吳凇既有景可看,氣溫又明顯要比市內(nèi)低幾度,從上海市內(nèi)去吳凇,往昔交通也并不太困難,既有公交汽車,也有小火車,還可采用前述的兜風之法。這樣,它便成了肯稍微跑得遠一些的人的消夏之地。
此地雖無游泳設(shè)施,但白天在浩浩水流邊散步,如有興趣,盡可膽下水,一洗從市內(nèi)帶來的熱塵。晚上,“海風”從遠處刮來,身上衣單,還頗有點寒意哩。
以前岸邊還曾開有一家“炮臺旅館”,據(jù)說主人是位英國船主。盛暑期間,市內(nèi)有錢人也會帶著家人,到此住上一晚。旅館中有一個小花園,在不很明亮的彩色小燈下,游客喝酒、吃菜、“看海”、乘涼,其情調(diào)頗帶一點西方式的浪漫了。
高橋浴海真愜意:高橋處浦東長江的入??冢@里尚可稱為海濱。1931年,市政府在此開辟海濱浴場,以供市民進巷、避都市喧囂之需。
海邊地勢平坦,海灘辟作浴場的沙子,都用篩子去除了夾雜的小石子。灘邊設(shè)置了許多帆布篷帳,還造了不少小涼房,供出租休憩、住夜。岸邊筑有大型的餐廳,可同時容納幾百人就餐,又建有一蒙古包和一草廳,內(nèi)也供膳,亦可休息。
從這些處所向外看,都是水天茫茫、潮漲潮胳之景。沐浴陣陣海風,時息沙灘,時下碧波,那種松快舒適之意是可以想象的。
高橋離市區(qū)約有20公里,又有黃浦江之隔,市輪渡管理處為接送游客來往,7、8月里每晚開行乘涼航班,星期六一天中則數(shù)輪并行。輪上頂有露天甲板,坐在靠椅上,一路盡覽江、岸風光。無線電波送音樂,艙內(nèi)還放電影。至于飲料、食品的充足供應(yīng),自不在話下。
在市內(nèi)所有的消暑方法中,這一高橋看海、浴海,算得上是最大的一個項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