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樂家余隆
北京真的很大,而且每年都在變大。
最初來北京時,從機場到市區(qū)有很遠的距離,但現在從北京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似乎都有這樣長的距離。每次坐在汽車里,透過車窗,觀望這座城市時我都感到,北京雖然大,但大而有當。歐里庇得斯說過:“出生在一座著名的城市里,這是一個人幸福首要的條件?!倍乙由弦粭l,在一座著名的大都市奮斗也同樣幸福。
我眼中的北京,不僅是大都市,更是大熔爐和大舞臺。有抱負的人從四面八方來到這里,把千萬種人生體驗澆灌到這座城市的土壤中。而有胸懷的人,必定會在這座大都市中找到屬于他們的舞臺。即便身體在奔波,心靈卻牢牢地守護著自己。
歷史上,眾多的古典音樂家,特別是指揮家都有一座和自己藝術生涯同呼吸共命運的城市:馬勒的維也納、卡拉揚的柏林、伯恩斯坦的紐約,雖然大師們并非生長在那里,但他們無一不成為那些城市文化藝術生活中的領軍人物。哪怕那些大都市曾深深地傷害過他們的感情,但不容否認的是,這些城市為其提供了成就輝煌事業(yè)的舞臺,給予了他們無比耀眼的成就,而這些音樂巨人也用他們的智慧和才華,讓這些城市的文化生活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北京與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一種關系?我雖出生在黃浦江畔,卻在皇城根下實現了很多年輕時的夢想。正是北京這個廣闊的平臺,為我提供了一次又一次的機遇。從1992年破天荒地發(fā)起北京新年音樂會,到1998年在質疑聲中創(chuàng)辦北京國際音樂節(jié),再到2000年一手組建中國愛樂樂團,每當一個全新的文化藝術品牌誕生時,一種歷史的豪邁感便在我心中油然而生。我至今都認為,正是因為擁有這樣魅力獨特的人文土壤,自己才會把無數理想的種子根植于北京這座城市,并讓它隨著城市的發(fā)展不斷萌發(fā)生長。
很多時候我們都在談一座城市的人文精神,而這種談論常常膚淺地停留在文化的物質層面,比如有沒有歷史遺跡,有沒有博物館、大型劇院、音樂廳,有沒有電影院線,有沒有交響樂團。但人文精神很重要的一環(huán),便是對人類精神文化現象的高度珍視。而最讓我珍視的,就是北京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們,除了尋常的吃喝生計外,對文化有著異乎尋常的關心。
即便是像古典音樂這樣與今日中國有著時空錯位的藝術,北京人也依然由衷地關切?;蛟S只有北京的市民會去欣賞一部他們從未謀面的歌劇。記得2010年第十三屆北京國際音樂節(jié)時,我們一連推出了三部全新的歌劇,其中既有誕生于三百年前巴洛克時期的亨德爾歌劇《賽魅麗》,也有中國作曲家周龍創(chuàng)作的英文歌劇《白蛇傳》以及葉小綱獨具中國韻味的《詠·別》。令人吃驚的是,三部歌劇都獲得了強烈的反響,即使它們一度挑戰(zhàn)了觀眾的審美經驗,但也讓觀眾們莫名地激動與興奮,而讓音樂節(jié)的組織者們深受感動。這正是北京這座城市寬容品位的寫照。
成功的城市必然是文化的城市。回望過去,我們關于北京的知識只是它浩瀚的文化史中的滄海一粟,但能夠參與到這座城市今日的文化進程中,并與這樣的城市做知音,是我無上的榮幸。而這也正是北京所給予我最有價值的收獲。